5名鎮干部徇私舞弊,違規給不符合條件的中招考生加分,造成“中招考試不公平”的惡劣社會影響。近日,經河南省長葛市檢察院偵查終結、提起公訴,長葛市法院以招收公務員、學生徇私舞弊罪分別對5名被告人作出免予刑事處罰的有罪判決。

　　這一案件的查處,緣于長葛市檢察院檢察官聽到的一句話……

　　搜集線索

　　偵查人員細查該市5年來1500余份加分學生檔案

　　“不符合條件,中招卻加了10分。”2016年5月,長葛市檢察院反瀆局局長孟英亮參加許昌市檢察機關反瀆職侵權工作交流會時,有人提到教育領域存在的“加分亂象”現象。偶然的一句話,引起了多年從事反瀆職侵權檢察工作的孟英亮的好奇和疑問:長葛市中招加分工作是否存在問題?他決定會后先從市教育體育局入手探探虛實。

　　2016年5月30日,辦案人員到長葛市教育體育局中招辦公室了解情況,搜集相關線索。通過查閱河南省、許昌市和長葛市三級政府對報考普通高中的加分政策規定,辦案人員初步了解到,華僑子女、軍烈屬子女、少數民族考生、南水北調移民考生等20余類符合條件的考生均可享受報考普通高中照顧20分、15分、10分錄取的優惠政策。對照長葛市報考普通高中實際報名情況,辦案人員意識到線索范圍過大,需要細化。

　　辦案人員把注意力轉到該市中招考試加分名冊上,發現該市中招加分對象分為軍烈屬子女、少數民族考生、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考生以及南水北調移民考生等4類,其中90%都是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考生,經了解,這些考生的加分程序簡單,缺乏公示監督,易出現問題。于是,一條模糊的線索在孟英亮和辦案人員的腦海里逐漸清晰起來。

　　為了確認“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中招考試加分存在問題”這條線索,辦案人員決定細查該市5年來1500余份加分學生檔案。

　　鑒別查證

　　4名中招考生存在“亂加分”問題,5名主要責任人進入偵查員視線

　　“這個案件大小不確定,目標人物不明確,我們只能以事查人,從現有的1500多份學生檔案查起,發現具體問題。”案件交流會上,孟英亮提醒辦案人員。

　　綜合已經獲得的信息碎片,辦案人員將1500余份中招加分考生檔案依次分為軍烈屬子女、少數民族考生、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考生以及南水北調移民考生4類,采取“由少到多、從易到難、由近及遠”的辦法進行鑒別排查。

　　思路確定后,辦案人員到民政部門了解符合加分政策的軍烈屬家庭情況,發現符合中招加分條件的軍烈屬家庭并不多,且與教育部門提供的檔案信息一致。他們又到少數民族聚居鎮村和南水北調移民聚居鎮村了解少數民族考生、南水北調移民考生情況,并未發現“亂加分”問題。

　　辦案人員將剩下的1000余份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加分考生檔案,按鄉鎮進行分類,從加分人數最多的增福鎮入手,對照該鎮“計劃生育管理系統”和派出所“人口戶籍信息查詢系統”,逐份核查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加分考生家庭情況。

　　經過20余天對1000余份檔案詳細核實,辦案人員發現,坡胡鎮和古橋鄉4名中招考試加分考生存在“亂加分”問題,4人加分檔案上出現的古橋鄉政府計生辦原主任張某及原工作人員周某,坡胡鎮政府計生辦原主任李某、賈某及原副主任胡某等5名主要責任人進入辦案人員的視線。

　　揭開亂象

　　為了享受到10分加分政策,一些不符合加分條件的考生家長打起了計生辦的主意

　　“案件不大,卻發生在中招考試的節骨眼上,敏感度高,社會影響惡劣。”為保證全市中招考試及錄取工作穩步進行,該院決定兵分兩路隱蔽調查。一路實地走訪加分考生家長,一路詢問5名嫌疑人,還原其徇私舞弊的犯罪軌跡。

　　經偵查發現,長葛市各鄉鎮人民政府計生辦承擔著“落實本區域農村獨生子女戶和政策內農村雙女戶中考考試加分政策”這一職責。為了享受到10分加分政策,一些不符合加分條件的考生家長打起了計生辦的主意。

　　在長葛市坡胡鎮開照相館的王峰毅有一兒一女,2016年,兒子參加全市中招考試,由于不符合加分政策,王峰毅找到時任該鎮計生辦主任的“熟人”李某,希望其讓自己的兒子享受加分政策。

　　“鎮里有時候會讓照相館的人來照相,我們實際上在工作上有交集。”李某礙于情面,欣然答應,并告知王峰毅找到副主任胡某填寫申請表、準備材料,拿給自己簽字蓋章。“我想著反正上級還要審查,副主任也要審查。”讓李某沒有想到的是,副主任胡某與自己有同樣的想法,而上一級計生部門和教育部門審核的資料,不能完全顯示考生真實家庭情況,上級部門無法真正審核監督。就這樣,李某和胡某兩人之間好似達成默契,相互推諉責任,而上級部門監督存在缺陷,這些“偶然”因素讓王峰毅兒子順利享受了中招考試加10分的政策。

　　辦案人員了解到,早在2013年,李某的前任坡胡鎮計生辦主任賈某出于同樣原因,幫助1名中招考生違規享受加分政策,而當時的副主任同樣是胡某。

　　無獨有偶,在古橋鄉也上演了同樣的“戲法”。古橋鄉政府工作人員范敏再婚后有一兒一女,女兒參加中招考試,作為繼母,范敏想和女兒“拉拉關系”,就動起了讓女兒享受中招加分的腦子。本就在古橋鄉政府工作的范敏輕車熟路,找到該鎮計生辦主任張某,要求其幫忙:“想辦法給孩子加加分。”礙于同事情面,張某授意范敏:“只能在填報申報材料表上試試。”隨后,范敏又向辦事員周某表達了想給女兒爭取加分政策的意圖,并告訴周某自己已經給張某打過招呼。周某在明知范敏女兒不符合加分條件的情況下,同樣礙于同事的情面,默許其填寫加分的申報表格,并接收相關材料,且簽字蓋章、上報。最終,范敏女兒享受到中招考試加10分的政策。2014年,兩人也曾以同樣的理由幫助2名考生享受加分政策。

　　審核證據

　　決定以涉嫌招收公務員、學生徇私舞弊罪對該2案共5人提起公訴

　　“沒有收受好處,只為面子就作出違法違規的行為?”案件偵查終結移送長葛市檢察院公訴部門審查起訴后,公訴人熊娜接到案卷后的第一反應是“反常”,她帶著疑問開始了審閱案卷、訊問嫌疑人、復核相關證據等工作。在告知嫌疑人有權委托辯護人、申請法律援助等權利義務后,熊娜對5名嫌疑人在偵查階段的供述一一進行核實,核查重點在偵查階段是否受到刑訊逼供或利誘。

　　“我的疑慮也許就是法官的疑惑,是辯護律師的辯護觀點。”熊娜深知作為案件質量的最后一個“把關人”,自己要驗證該案是否經得起歷史檢驗,這就要求公訴人回到案件起點,認真審查證據,不斷完善法庭發問、舉證和辯論邏輯,解除疑慮,而這些工作都要做在庭審前,畢竟“公訴臺上1分鐘,須在臺下練好功”。

　　就這樣,熊娜4天提審5名嫌疑人,又緊鑼密鼓核查偵查部門提供的書證及相關證據,并調取了5名嫌疑人同步錄音錄像資料。

　　訊問嫌疑人、核查證據后,熊娜發現2個鄉鎮計生辦主任與副主任或辦事員之間并未串通徇私舞弊,卻達到了驚人的默契:辦事員上報加分學生資料,計生辦主任不加以審核就蓋章簽字。同樣,計生辦主任簽字后,辦事員也不加以復核。對于違規加分學生資料,嫌疑人“心中有數”,卻都“心照不宣”,表面上看是對方不認真審核造成了違規加分的后果,實際卻是雙方有意徇私舞弊,都將為此承擔責任。這也就是說,5名嫌疑人在“辦事”過程中,沒有索取好處,只是為了保住面子而漏了底線,作出違規違紀行為。據此,熊娜決定按照共同犯罪構成要件,將案件一分為二,即坡胡鎮先后2位計生辦原主任李某、賈某和原副主任胡某屬共同犯罪,應按一案處理。古橋鄉計生辦原主任張某和原工作人員周某屬共同犯罪,應另案處理。

　　打消了疑慮,熊娜報請院領導研究決定后,對兩案共5人均以涉嫌招收公務員、學生徇私舞弊罪提起公訴。考慮事發后5人均主動到檢察機關投案自首,且認罪態度較好,這也將會作為公訴人請求法官酌情定罪量刑的參考。

　　堵塞漏洞

　　檢察院建議教育部門增加公示環節,強化群眾監督,為中招加分好政策“上保險”

　　“3名被告人犯罪后主動投案,如實供述,系自首且到案后及今天庭審過程中認罪態度較好,以上情節請法庭量刑時予以采納。”公訴席上,公訴人熊娜根據事實和相關法律依據,對坡胡鎮計生辦原主任李某、賈某和原副主任胡某提出公訴意見,希望3名被告人通過庭審,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違法行為及對社會造成的危害,改過自新。3名被告人也當庭表達了自己的悔意。

　　庭審結束后兩天,熊娜又加班加點準備相關證據、起訴意見書等庭審資料,對古橋鄉計生辦原主任張某和原辦事員周某提起訴訟。審閱相關證據時,熊娜發現5名違規加分的學生并未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熊娜也據此建議法庭酌情量刑。

　　隨后,在長葛市檢察院案件評查會上,公訴人熊娜與反瀆局偵查人員溝通時提到:“其實,加10分很尷尬,5名被告人更尷尬。學生家長為孩子上的‘雙保險’不僅傷害了教育公平,更扭曲了朋友關系。相反,如果5名被告人能對對方說出‘不’,又將是另一個結果。我相信,這5名被告人都是真心悔罪。”

　　“缺乏面向群眾的公示監督也讓手中有權的人有恃無恐。”孟英亮分析認為。中招加分好政策落實出“加分不公”的結果,固然存在基層工作人員法律意識、責任意識淡薄的因素,但材料上報和審核環節的制度設計存在缺陷導致監管缺失也是主要原因。為此,長葛市檢察院分別對該市教育部門、計生部門發出檢察建議,建議教育部門增加公示環節,強化群眾監督,堵塞漏洞,為中招加分好政策“上保險”,建議計生部門把好審核出口,防止該類事情再次發生。

　　在招生季來臨之際,孟英亮也提醒望子成龍的學生家長們,一定要遵守招生政策,切莫鉆營“歪門邪道”給孩子競爭“加碼”,更應關注孩子日常學習和身心成長,否則就可能誤了孩子們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