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行 白宮與國務院鬧別扭

　　專訪尼克松訪華親歷者、美國前國務卿羅杰斯助手卜勵德。 

　　美國亞洲協會前主席卜勵德先生能講一口流利的漢語，1972年當美國總統尼克松展開歷史性的訪華之旅時，他是隨行官員之一。卜勵德先生日前在紐約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說，在中國的一周，他見證了美中談判的激烈舌戰，更經歷了美國政府官僚體系內部的明爭暗斗。 

　　時任美國國務卿羅杰斯助手的卜勵德，負責為羅杰斯整理文字材料及記錄會議內容。美國代表團里當時分為兩個派別，一派是尼克松和基辛格代表的白宮，另一派則是卜勵德的老板羅杰斯代表的國務院。基辛格的身份是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由總統直接任命，就重大的問題提出解決方案，制定和執行政策。20世紀60年代以后，總統與國家安全事務助理之間的關系逐漸緊密，威脅到了國務院的影響力。 

　　理論上來說，外交事務由美國國務院分管。但是美中關系正常化的進程從一開始，國務院就被尼克松排除在外。基辛格1971年秘密訪華的計劃，國務院完全被蒙在鼓里，直到基辛格啟程前往北京后，尼克松才把這一消息透露給羅杰斯。 

　　尼克松在北京與毛澤東的會談也沒有讓羅杰斯參加，美方除尼克松本人外，只有基辛格及其助手洛德。早在會談前，尼克松就表示，想讓羅杰斯去忙別的事情，這樣他就可以同毛澤東和周恩來討論敏感的問題。尼克松此次訪華的成果文件《聯合公報》（又稱《上海公報》）由基辛格和時任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負責起草，而羅杰斯和其他國務院成員都未能參與。 

　　卜勵德說，一直到2月26日，尼克松一行從北京飛往杭州，他的老板羅杰斯才看到已定稿的公報文稿。在杭州，尼克松游覽了西湖，但是美國國務院成員則游興全無。卜勵德說，在西湖的一個亭子里，他看到羅杰斯與助理國務卿格林及另一位國務院官員詹金斯正情緒低落地坐著。他們似乎剛剛和基辛格發生過不愉快。 

　　卜勵德說，羅杰斯及其部下認為這份公報不理想，他們對公報提出的修改意見有十多處。例如，他們對公報中“在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這句話提出了異議。說這話說得太絕對了，建議將“所有中國人”改為“中國人”。 

　　卜勵德回憶道，看了羅杰斯的修改意見，尼克松氣得發瘋。他知道，在已經通知中國人說他同意公報以后，又要求修改，會使此行變得很不愉快。 

　　但是尼克松也清楚，羅杰斯提出的不少意見對美方極為重要，如果置之不理，美國代表團可能因此分裂，削弱他中國之行的成效。他命基辛格再與喬冠華協商，連夜修改公報。經毛主席和周總理同意，除了在臺灣問題上的措辭外，中美雙方再對公報的內容進行了修改。凌晨2時許，公報文本最終定稿。 

　　幾個小時后，卜勵德跟隨尼克松一行飛抵上海，入住錦江飯店。正當他們收拾行李之時，電梯門打開了，周總理在沒有提前通知的情況下前來拜訪，他身后只帶了四位工作人員。“羅杰斯國務卿在嗎？”周總理問道。卜勵德答道：“當然，我馬上去通報。” 

　　卜勵德回憶說，一個大國總理輕裝簡從，事先不安排、不通報，親自來賓館看望來訪國家的內閣成員，聞所未聞。羅杰斯當時也像卜勵德一樣感到驚訝。當周總理離開錦江飯店后，羅杰斯問卜勵德：“他為何會來？”卜勵德說，周總理可能是想對羅杰斯做些補償，因為羅杰斯沒有能參加與毛主席的會談。后來卜勵德才知道，周總理通過中方渠道得知美國代表團內部對公報有不同的聲音，他想親自了解羅杰斯等人對中美關系正常化有什么反應。